童年:漂泊南洋
漂洋寻父
回忆我的童年,仿佛细嚼一粒苦涩味的干果。刚放进嘴里时,感到的是石子般的坚实;时间长了,才会感到它的刺喉的滋味。尽管如此,我仍然乐于品味它,因为它是自我形成的开始。
1910年的农历二月廿二日,云山村的天空阴云密布,风刮得呼呼响。正是春寒料峭时,我却呱呱哭叫着来到人间。
云山村属漳州华安,在福建南部。美丽的九龙江顺流而过,乡亲们把它称为九龙谭。传说在公元前五百多年的时候,有九条龙在江里洗过澡,因此而得名。这当然也是一种吉祥的征兆。奇怪的却是云山村的日照时间一年有千千多个小时,雨水也充足,但五谷并不丰收。除了天然的怪石和林子外,耕地还是很荒凉的。村里的壮年男子常常三五结伴,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漂洋过海上。其实,出洋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发迹的。
人们总是怨恨苍天无眼,又祈求苍天赐福。
我的父亲汤纯祥就是在我出生前两个月,随家乡的水客远走南洋的。他*后才落脚西爪哇,靠做小商贩糊口。
1914年,**次世界大战爆发后,西瓜哇属非交战国管辖,借道的车辆和行人猛增。我父亲住的僻郊小镇变成了热闹的公路,他在路边开了一家小杂货铺。收入多了,他还常常托水客带些钱回家。母亲把钱留着,准备带着我同去西爪哇。
在我六岁那年,我便跟着母亲坐小木船离开了云山村,到漳州浦南码头换大木船到厦门,然后改乘大轮船到新加坡。为了省钱,我们买的是统舱票。在海上,有时风平浪静,有时颠来簸去,足足折腾了近三十天。沿途除了起伏的浪涛外,远处是茫茫一片。海浪大的时候,我恶心极了,睡着也难过。到新加坡以后,除了上下旅客外,还有苦力上船搬运货物。我很想上岸走走,母亲和同路的水客都不同意,大家都是**次远,亍,都怕走散了。两天后,货轮离开新加坡港继续航行。在爪哇的巴城停靠时,我们都提行李上了岸。接着又坐了一天的火车,才到茂兀市。我是**次坐火车,车窗外不断快速闪过的景色,使我感到十分惊奇。七八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。*后我们从茂兀市又坐了一段路的马车,才到基亚维镇。父亲的杂货铺就开在那里。
我们娘俩怀着极大的喜悦找到父亲时,他却大吃一惊,似乎并不欢迎我们去。原来父亲在外面闯荡多年,历尽艰辛,当地一位陈姓侨商见他为人忠厚,起早摸黑地苦干,很喜欢他,就要收他做女婿。父亲为了生活,不便吐露家有妻儿的真情,含糊其辞地答应下来。陈氏母亲比我父亲大几岁,为人善良,他们结婚后,苦心经营小店,生活安定下来,日子过得也很顺心。他们结婚几年,没有小孩,精力都扑在了生意上。
对于父亲在茂兀的这些变故,我母亲一点也不知道。彼此见了面才算清醒过来。我母亲是一个有志气的人,她有一手好针线活手艺。她不吵不闹,在离杂货铺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木屋,带着我另立门户。
陈氏母亲也通情达理,还搬了些东西送来,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架缝衣机。母亲开始为附近的大人小孩做衣服。大改小,旧翻新,缝缝补补。她样样都干,收费也低廉。母亲的活很快就越接越多,白天晚上忙个不停。父亲还时常送些钱过来。陈氏母亲很喜欢我,见我去杂货铺时,总是给些吃的让我带回家,也给我一些零钱。我都如数拿回家交给母亲。
坐着马车上小学
大约在我快满七岁的时候,父亲要送我到茂兀市的一所基督教小学去读书。这所学校的主办人是一位印尼华裔传教士,学校里有好几位外国教师。学校离家有一段路。正好杂货铺有一辆运送货物的马车,每天早出晚归往来于城乡之间。为了上学不迟到,我总是天蒙蒙亮就起床。坐上马车后,才慢慢吃起来母亲塞给我的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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